系着白领带、身穿晚礼服的年轻人,不过他们脸上的红色面具还没拿掉。
??小女孩轻快地走下螺旋梯,米齐跟随在後,再来就是比尔。到了楼下大
厅,米齐打开一道可通到里面房间的门,他对小女孩说∶「小贱人,马上去睡觉!
等我处理好楼上那两个家伙,就看我怎麽修理你。」
??小女孩站在门内,身体显得苍白而薄弱,她悲伤地看了比尔一眼,摇摇
头。在比尔右边墙上,有一面大镜子,他从那里面看到一个高大的修士,那是他
自己。他感到相当惊奇,这一身打扮竟是那麽自然。小女孩不见了,米齐立刻将
门锁上,然後打开房子大门,催促比尔离开。
??「对不起。」比尔说∶「我要付你多少钱?」
??「先生,不急,等你还衣服时再付,我相信你。」
??但比尔动也不动。「你可不可以答应我,不对那个可怜的孩子动粗?」
??「先生,你在说什麽?」
??「我听到你先前叫那小女孩疯女人,刚刚又叫她小贱人,这话都已经说
得很明了,你不会否认吧?」
??「唔,先生,」米齐以一种尖酸的语调说∶「你该不会是被那孩子迷住
了吧?」
??比尔气得颤抖起来。
??「不管如何,」他说∶「这件事需要听专家的意见。我是医生。明天我
们再好好谈这件事。」
??米齐不屑地笑了一下。当他们两人之间的门关上、立刻上了门栓时,楼
梯间突然出现一道灯光。当门房走下来时,比尔已经摘下帽子、面具,并将斗蓬
挂在手臂上。
??随後,门房为他打开大门,那辆车厢像灵柩的马车正停在对街,车夫挺
直腰杆坐着等候。尼克正准备离开咖啡屋,当他看到比尔竟及时赶到时,似乎不
是很高兴。
??「你还真的找到衣服了?」
??「没错。暗语呢?」
??「你还是坚持要去?」
??「一定要去。」
??「好吧,那麽┅┅暗语是「丹麦」。」
??「尼克,你一定是疯了!」
??「疯了?什麽意思?」
??「唤,没事,没事。只是很凑巧,去年夏天我去了一趟丹麦。嗯,那上
车了┅┅不过你得慢慢来,这样我才来得及坐车跟上你。」
??尼克点点头,慢慢点一根烟,这时,比尔则快步穿过街道,招了一辆马
车,他气定神闲的样子,就像要参加什麽有趣的聚会似的。他一见到前面马车出
发,便指示车夫跟着走。
??车子驶过了阿勒瑟街,穿越一条铁道,往市郊的方向行进。一路上,只
有微亮的街灯,没有半个人影走动。比尔想,他的车夫很可能跟丢了。不过不管
如何,他还是将头探出窗外,浸淫在外面不太真实的暖空气里。在他们前方不远
处,仍是另外那辆马车,车夫顶着黑色高帽子,气定神闲地坐在前头。比尔突然
有种不祥的预感。在这一刻,他似乎还嗅得到小女孩胸前的那股味道,玫瑰和化
妆粉的香味。刚刚那场经历是不是太神奇了?他问自己。也许我不应该离开,不
应该跟着来。真奇怪,我现在到底在哪里?
??他们此时正在爬坡,经过了几幢很简朴的房子。比尔想起来了,他知道
他们现在在哪里;几年前他有时会来这里走走∶可以肯定,现在爬坡的地方是格
利兹堡。在左边的远方,一层薄雾围绕上空,他看到了城市里上千灯火正闪烁着
微光。突然,後面传来轮子滚动的声音,他探头往後一看,两辆马车正跟随在後,
他心里很雀跃如此一来,前面那个车夫更不可能对他起疑了。
??接着,车厢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,马车转入了路边一条小径。这路两旁
尽是矮篱、围墙和屋脊,行进於此,就像走在深谷里一样。比尔这时想到,该是
换装的时候,於是他脱下皮外套,拿起斗蓬往身上罩,然後将手臂伸进袖子里,
完全就像每天早晨穿上医院的白外套一样。这对他来说,或许也是一种补偿。他
想,如果一切顺利的话,再过几小时就可以和平日早晨一样,在病床间走动,巡
视病人的状况。
??马车停下来了。比尔心想,我这一去会不会就出不来了?要立刻调头就
走吗?可是上哪儿去?去找小女孩?去布希费德公寓找那个年轻妓女?还是去找
玛丽安°°那个去世的参事的女儿?还是回家?想到这里,他微微打了个寒颤,
他知道这些地方没一个他想去。或者是,刚刚那条小径让他觉得太迂回难行?不,
我不能回头,他心里想,我只能往前走,即使那是一条死路。他一想到那些嬉闹、
荒唐的景象,不禁笑了起来,但即使如此,他还是无法完全放松。
??前方有一道敞开的花园大门。前面那辆马车继续往前走,走进那大门里
∶在他看来,或许更像是走进黝暗的地府阴间。比尔清楚看到尼克走下车,他也
急忙走下马车,并指示车夫到一个角落等他回来,不过可能会等很久。为了确保
车夫能一直在那里等候,他慷慨地预付一笔钱,并允诺回程时也会给予同样可观
的报酬。於是车夫依照他的指示去停车。
??就在这时候,比尔瞥见一个头戴面纱的女子走出车厢;他将面具拉低一
点,也跟着她走进花园。园中有一条狭长的通道,被屋里的灯光照得通明。这路
直抵房子正门。正门此时敞开着,比尔一进去,便置身在一个白色的小玄关里,
旋即,他听到簧风琴的乐声。在他左右两侧各站着两名侍者,他们穿了一身黑,
脸上都带着灰色面具。
??「暗语?」他们一致低声问道。比尔回答∶「丹麦。」其中一名侍者立
刻替他脱下皮外套,拿到旁边的房间就不见踪影。另一个侍者则开启一道门,让
比尔进去。这房间黑沈沈地,灯光微亮,天花板很高,黑色的丝缎窗帘垂落而下。
约莫十六至二十个头戴面具的宾客,都做修士或修女的打扮,在那里走来走去。
轻柔的簧风琴乐声,鸣奏着古义大利的圣乐,那声音彷若是从高空飘荡而下。
??屋子角落有些人,三个修女和两个修士,他们毫不掩饰地望着他,但又
立刻转过头去。比尔这才发现,只有他一个人戴帽子,於是赶紧将他的宽边帽摘
下,然後到四处游走、观看。忽然,一个修士碰了他的手臂,跟他点头打招呼,
但是不过一秒钟的时间,修士的眼神便直触他掩藏在面具後面的眼睛。这时,一
股令人兴奋的奇妙香味直扑而来,彷佛是来自南方的花园。又有人碰他的手臂。
这次是个修女。她也和其他人一样,用一条黑色面纱覆盖头、额、颈子,而她的
黑色面具底下,有一张鲜红的唇在向他闪动。
??我在哪里?比尔想。在疯人堆里?还是在阴谋者的群体里?或是误入了
某个宗教团体?尼克也许受人指使,或是拿人钱财,替他们带个外人来取乐?但
若是说这是一场准备胡闹的化装舞会,那麽以目前的气氛看来,似乎又太冷淡、
太呆板,而且相当怪异。此时,在簧风琴鸣奏的古义大利宗教圣乐下,一个女人
的歌声响遍了整个房里。每个人仍旧站立着,像是在聆听,但比尔对於这种不可
思议、逐渐升高的曲乐,却有点不耐烦。
??突然,有个女人在他背後低声说∶「别转头,你还有时间离开。你不是
这里的人,如果他们发现你,你就完了。」
??比尔吓了一跳。转瞬间,他把这番警告放在心里,但最後,在好奇心、
诱惑力以及所有超乎自尊的心理驱使下,他不愿再多作顾虑。他想,现在我既然
已走到这地步,就顺其自然,看他们会怎麽做。於是他头也不回,便摇摇头回拒
了。
??接着,那声音又响起∶「那好,对於你的安危,我也无能为力了。」
??就在这时候,他转过身,一眼就看出那张掩盖於黑面具下、闪着鲜红光
泽的嘴唇,而那双眼睛正直视他眼底。「我要留下来。」他用一种连自己都不了
解的坚决语调说着,便转过身去。
??歌声在此时唱到最高亢的地方,但接着却出现一种很奇特的声音,那不
是从簧风琴发出来的。音乐也不再是宗教乐,而变成一种俗世乐,很像是管风琴
弹出的隆隆声响,听了教人感到舒畅。然而,当比尔往四处顾盼时,竟发现所有
的修女都不见了,只剩修士留在房里。这时,歌者的声音也有了转变,从有技巧
的、逐渐升扬的颤音而呈现出阴郁庄严的调性,转为一种轻快而欢愉的声调。簧
风琴被钢琴取代了;指尖在琴键上敲出狂放、自然的调子,比尔一听,就知道是
尼克,那是他狂野、令人振奋的弹触方式。
??至此,高亢的女声也随之更为高亢、升到了最高点,充满挑逗的尖锐唱
声似乎就要掀掉屋顶,冲上九霄云外。两侧的门灯开了,比尔从其中一扇看到了
尼克,他正坐在阴暗的角落弹钢琴;而对面房里则点满眩目的灯火,女士站在那
里一动也不动,她们全都用黑面纱披盖在头、额、颈,脸部刖用黑面具遮掩。
??但除此之外,她们的身体一丝不挂。比尔的眼睛饥渴地在她们身上游?
;从丰满火辣到纤细娇弱的体态,从含苞待放的少女到风韵十足的女人。事实上,
这些美丽的裸女个个充满了神秘感;一双双隐藏在面具底下的大眼睛,是如此谜
样而难解,对他发出闪闪诱惑,激起他心底一股莫名的冲动,想看透一种不堪负
荷的痛苦欲望。他此刻的体认,其他男子显然已经历许多回;然而最初令人摒息
的喜悦,此时却化为一声声悲沉的叹息。
??突然,有人大声发出叫喊,这群男子旋即像要准备发动攻击似的;他们
这时的服装,不再是修士的斗篷,而换上节庆时宫廷朝臣所穿的白的、黄的、蓝
的或深红的服装。他们冲出这个沉暗的房间,直往那群女人跑去;在对面等候他
们的,则是一连串疯狂、几近邪恶的笑声。
??现在只剩比尔还穿着修士服,他有点担忧,立即逃向一个隐密的角落。
一到那里,他才发现尼克就在旁边,但是却背对着他。比尔看到尼克的眼睛已被
蒙住,不过他也注意到,即使被布蒙住,尼克仍能盯着面前的大镜子。镜子里,
那些穿着俗丽的朝臣正和裸女相拥起舞。
??忽然,一个女子走到比尔身边低语°°由於没有人出声说出半个字,他
们的声音似乎也成了秘密。女子说∶「怎麽只有一个人?你不一起跳舞?」
??比尔发现,另一角落有两个贵族男子正用锐利的目光注视他,所以他怀
疑,站在他身旁这个纤细、具阳刚味的女子是被派来试探他、诱惑他的。尽管如
此,他还是伸手准备将她拉向自己。
??但在这时候,一个女人马上放开她的舞伴,往比尔走过来。他一眼就认
出,她是先前曾警告他的那个女人,不过她却装作第一次见到他,过来对他耳语。
即使另一角落的人可以清楚听见她说什麽,她还是故意压低声音说∶「你终究还
是回来了?」接着又快活地笑说∶「没有用,你已经被认出来了。」然後转身对
那阳刚味的女人说∶「他先借我两分钟,等一下他就是你的了,如果你愿意,还
可以一直拥有他到早晨。」
??说完,她的口气变得更柔和,好像很得意∶「是他,还会是他。」那女
人很惊喜地回应∶「真的?」接着就悄悄走到另一角落的贵族男子那里。
??「别问,也别惊讶。」她还是站在比尔身後。「我已经尽力误导她,但
是现在可以告诉你,那撑不了多久。还有时间,赶快逃。多拖一分钟只会对你更
不利。我确定,他们不会跟踪你,也没有人会知道你是谁。这是你最後的机会,
拥有平静、永久心灵平和的最後机会,快走!」
??「我会再看到你吗?」
??「不可能。」
??「那麽,我要留下来。」
??她赤裸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,几乎教他失去理智。
??「没有什麽可以危及我的生命,」他说∶「但在此刻,你值得我这麽做。」
他抓住她的手,想将她拉向自己。
??又一次,她似乎已陷入绝望地低声说∶「走!」
??他笑了起来,然後听到自己在说话,就像一个人在梦中听见自己说话一
样。「我完全清楚我在哪里。你是不存在的,包括你的一切都不存在,你只是用
外表来激起别人的情欲。你是故意来整我,好让我彻彻底底地疯掉。」
??「快来不及了,走!」
??但他拒绝听她说。「这里难道没有什麽房间可以让那些情投意合的人独
处?这里的人要跟舞伴告别,也都是很有礼貌地吻着对方的手吗?看起来不像。」
??接着他指出镜子里一个照得通亮的房间∶随着钢琴狂乱的曲调,一对对
男女在那里起舞;闪闪发光的白皙胴体,紧贴着蓝的、红的、黄的丝绸华服。他
敢说,此时没有人会注意他和他身旁这个女子,他们俩正独处在中间的房间,这
里面几乎是一片漆黑。
??「你在作梦。」她低声说∶「这里没有你想像的那种房间。你没时间了,
逃吧!」
??「跟我走。」
??她拚命摇头,像是很绝望似的。
??他又笑了,这笑声连他自己都不认得。「你别当真,来这里的男女难道
只为引起对方情欲,然後弃对方不顾?如果你真愿意,谁能禁止你跟我走?」
??她深深吸了一口气,把头压得更低。
??「哦,现在我懂了。」他说∶「对於那些未受邀请就偷溜进来的人,你
可就是用这法子处罚他?你一定很难想像,这有多麽残忍。别再折磨我了。发发